前面幾篇專欄文章,對巽、恒、升、姤、蠱這五個以巽為根的卦,以病毒疫情流行為背景切入進行易理解讀,更深刻地理解了這幾個卦的真義。這次再按照同樣的思路,來看看巽下兌上的澤風大過卦。
大過卦前面是「天地養萬物」的頤卦,頤卦取象為口,有牙齒咀嚼吞咽,萬物得以生養之意,艮上震下正如《陰符經》所言「自然之道靜,故天地萬物生。」頤卦上九初九便分別擬合「由頤」的「自然之道」和「朵頤」的「萬物生」。「天地,萬物之盜;萬物,人之盜。」是頤卦這個充滿生機的世界裡,萬物與人得以生養所依存的最底層邏輯法則,也就是萬物盜天地之氣機以榮,人盜萬物之氣機以生。
緊接頤卦的大過卦,比之頤卦陰陽完全對反,從頤卦的處處生機轉瞬間「人發殺機,天地反覆」,在這個乾坤錯反的世界裡,對人而言處處充滿殺機,人與萬物得以生養的「天地,萬物之盜;萬物,人之盜。」即刻轉變成「人,萬物之盜」,這便是在大過卦人被滅殺的世界裡,所依仗的最底層邏輯法則,也就是萬物盜人之生機以殺人。
「巽,入也」,「巽為木,為風」,為病毒疫情流行之象;「兌,說也」,「兌為澤,為毀折」,巽下兌上的大過卦既是「澤滅木」,也同樣是病毒疫情流行之下,人被感染滅殺之象,也就是人被病毒疫情所代表的萬物所滅殺,即「人,萬物之盜。」
就像在充滿生機的頤卦裡,萬物因為自身天賜稟賦和所處時位呈現出種種生養之態,在充滿殺機的大過卦中,處在其中不同天賜稟賦和時位的人,也呈現出種種滅殺之態,這些都體現在頤卦和大過卦各自的爻辭中。
頤卦以後再談,這裡只講一下大過卦爻辭。
首先看大過卦初六,「藉用白茅。無咎。」
在處處充滿殺機的大過卦中,柔弱的初六知道「藉用白茅」,可謂「慎之至也」,終獲「無咎」,究其根本,是初六陰居陽位,雖不當位,但卻懂得以陰采陽,符合陰陽和合之道,故雖柔弱卻能「無咎」。
以病毒疫情流行大背景觀之,初六便是極為慎重對待防疫,注重各種環節細節,採取各種措施,嚴加防範病毒入侵感染,盡可避免疫情感染流行。
九二,「枯楊生稊。老夫得其女妻。無不利。」
在大過卦「澤滅木」而滿是殺機的大環境之下,九二以因長期泡水而即將枯死的楊樹取象可謂恰當。但九二這株楊樹最終並沒有完全枯死掉,而是「無不利」,重新生根,長出了嫩芽,煥發出第二春。這完全是因為九二陽居陰位,不但能夠以陰濟陽,而且得中,更是符合標準的陰陽合德以求其中的中庸之道,所以才能成為大過卦六個爻當中最好的爻。
九二爻辭並沒有就此打住,而是進一步以人事予以發揮,以即將枯死的楊樹九二比擬老夫,以上承九二的初六比擬少女,初六九二承乘相與,這就是「老夫女妻,過以相與也」。「老夫女妻,過以相與」的九二與初六結合,處巽之下,內陰而外陽,正是生機萌發之時之象,老夫女妻仍然具有生育下一代的能力,可以把根留住,就如「枯楊生稊」般生育養成下一代,上一代生命個體雖然被殺滅,但人類通過代際傳遞卻可以綿綿不絕,這就是「無不利」。看到這裡,還可以體會出初六「藉用白茅」的不言之象。
在病毒疫情流行之下,九二就好比及時打疫苗和服用中藥預防湯劑,提升自身機體免疫力,即便病毒侵犯,也能夠憑藉自身免疫力有效抵禦,保持身體健康無恙。
九三,「棟橈。凶。」
大過卦九三,陽居陽位,完全不懂陰陽和合用中之道,在充滿殺機的大環境下仍然一味用剛逞強,就好比在本已不堪重負的房屋正樑之上繼續加重壓力,結局必然是棟折房塌。「棟橈之凶,不可以有輔也。」對這種人這種局面,旁人都幫不上什麼忙。
以病毒疫情流行視角來看,九三就是自身有基礎疾病還不知自我做好疫情防護,到頭來疫病與基礎病疊加感染發作,結果必然凶多吉少。
九四,「棟隆。吉。有它。吝。」
九四陽居陰位,雖未得中,但至少懂得陰陽和合之道,在充滿殺機的大過卦中能夠自我調整,能夠卸載負重,使得已經「棟橈」的正樑「不橈乎下也」,不再繼續向下彎曲,甚至可以稍稍「棟隆」反彈,轉危為安,轉凶為吉。但九四畢竟不得中位,這種「棟隆」反彈不可能回到最初的正位,仍存缺陷風險,所以「有它。吝。」
在病毒疫情大流行中,大過九四就如被病毒感染經過救治可以恢復健康的人,但是畢竟曾被病毒侵染很可能留下後遺症,或者某種情況下重返陽性,總之跟被病毒感染之前已經有所不同了。
九五,「枯楊生華。老婦得其士夫。無咎無譽。」
九五再以因「澤滅木」長期泡水而即將枯死的楊樹取象,但九五這株楊樹最終只是耗盡最後的生命力開出了楊花,卻並沒有能夠發出新根長出嫩芽重獲生機,只是因為雖然得中正君位,但九五陽居陽位,大過之時無陰以濟,雖然得中但卻不能陰陽合德,縱有上六以承,但卻是以陽承陰,為陰所乘,關係不正,恰如「老婦得其士夫」,二者結合並不能夠生育下一代,無法使生命通過代際得以傳承。對於面對殺機如此執著以求但卻無果的生命傳承努力,爻辭只是以「無咎無譽」淡然評價之,誰曾想五百年後時代風氣發生轉變,興儒倡禮的聖人看不下去了,直接懟了一句「亦可醜也」。
在病毒疫情大流行下,九五是被病毒重擊倒下的那些人,他們曾經都很健康,通過救治,也能夠激發出一些自身的抵抗力,與病毒相抗衡一段時間,但畢竟病毒凶猛,又錯過了最佳救治時機,迴光返照之後,最終還是不治。
上六,「過涉滅頂。凶。無咎。」
九五是那個「士夫」,上六就是那個「老婦」了。九五上六結合,處兌之上,內陽而外陰,正是殺機顯露之象之時,上六的命運可想而知。妙的是爻辭中的「無咎」二字。
《陰符經》有言「生者死之根,死者生之根。恩生於害,害生於恩。」
「天地,萬物之盜;萬物,人之盜;人,萬物之盜。三盜既宜,三才既安。」這正是頤卦和大過卦構成的天地、萬物和人的生養滅殺的相互循環轉化,恩害相生,就是「觀天之道,執天之行。」一句話,生生死死,死死生生,這就是自然之理,天地大道!
面對生死死生,大過卦教導人們要洞徹參透並坦然面對這一切,這就是「剛過而中,巽而說行」,把根留住,從容赴死,以申天命踐天道的心態看待死生大事,這就是「箕踞鼓盆而歌」的莊子「通乎命」的生死觀。以此,大過卦順應天地大道,符合自然之理,實為「天之無恩而恩生」,當然如卦辭所言「利有攸往。亨。」
頤卦天地對萬物和人的生養是遵循自然之理,天地大道,大過卦萬物對人的殺滅同樣是遵循天地大道,自然之理,那麼大過上六即便「過涉之凶」,不也應該是「不可咎也」嗎?
上六陰居陰位,居大過之極,雖不中但尚得正,是那些在病毒疫情流行中不幸被感染又因身體孱弱最終不治的老年人吧。
生絕對是人生大事,死在臨頭更是人生大事,聖人對待生與死、滅與存,在頤卦和大過卦的〈彖傳〉中分別給出了「頤之時大矣哉」和「大過之時大矣哉」兩句同等規格句式的斷語,二者內涵意味不盡相同,卻又相生相長,相輔相成,化為一體。
從傳統養生延年的視角來看,頤卦可以提煉出人如何盜天地萬物之生機以養生,大過卦則是從反面來講,人要如何應對萬物盜人之殺機以延年,二者同樣又是相輔相成,俱為一體,這或許正是自古而今,道家仙翁的不肯輕傳之秘。
正所謂「知之修煉,謂之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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