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六爻發揮 旁通情也」之出神入化
「六爻發揮 旁通情也」之出神入化
易卜生
【導言】
情者 易之幹也!
《文言傳》「六爻發揮 旁通情也」的「情」字,指引著我們,上經第一卦《乾》卦開始就要觀照研析「情」。下經《咸》卦彖曰「觀其所感 而天地萬物之情可見矣!」也出現在第一卦。
《繫辭傳》(上)最末章「聖人立象以盡意 設卦以盡情偽 繫辭焉以盡其言 變而通之以盡利 鼓之舞之以盡神」的以盡「情」偽;《繫辭傳》(下)最末章,不僅又出現「情」偽一辭,而且章句使用大量文字環繞「情」來作成結論。
「八卦以象告 爻彖以情言 剛柔雜居 而吉凶可見矣!」
「變動以利言 吉凶以情遷。是故 愛惡相攻而吉凶生;遠近相取而悔吝生 情偽相感而利害生。」
「凡易之情 近而不相得則凶;或害之 悔且吝。」
「將叛者 其辭慚 中心疑者其辭枝;」
「吉人之辭寡 躁人之辭多;」
「誣善之人其辭游 失其守者其辭屈。」
所以我們可以說,「情」是貫穿易學思想的重心,是研易玩占的核心課題。
所謂「旁通情也」,指的是絕對場域內,“六爻”發揮下,這個「情」是無所不在的。何謂耶?曰:「旁」字,是一個絕對場域的概念,不是白話文「旁邊」的意思。場域的概念,我們要著意於這個概念成分中的「力」量,這個成分被忽略太久了。這個概念主要成分「空間」亦不僅僅是「空間」的意思,概念中還隱約包括了一種抽象的「限定義、制約義、衡量義…」。「方」的概念,易學思想史上,不曾被充分理解過;「旁」字就更別說了。在這裏只宜先提示一下「氣勢磅礴」「滂沱大雨」的成語字根裏,保留了相當的「旁」字本義。如果不習慣「絕對場域」,可以試著想像「未可限量」的無垠範圍。
「通」者,「用」「」而「運行」之。「情」流通於絕對場域內,而無所不在也,無事不具也;是以天地萬物皆有情也。故曰:「情者 易之幹也。」
【本文】
關於學易是否一定要「玩占」?個人以為:不玩占,不足以知「情」。
易大傳有云:「精義入神 以致用也」,不正是告訴我們,有了「精義」而後是要致用的嗎?學易要怎麼用?大傳亦明文記載著「易有聖人之道四焉…,以卜筮者 尚其占」。(附錄:孔子反對占卜嗎?)
易占之大用,在乎進德修業,在乎「窮理盡性以至于命」。是以,孔子說:予之于占也,唯其德義爾。是以,程子曰:「即心近理 即是易」又言「以卜自家性命」。程頤的性命之說,雖然不甚了了,被後世易學家評議得很多,但是方向感是基本正確的,不能向自家性命處勇猛精進,最後會有殘缺與遺憾的。
當然,學易玩占並不是一蹴可及于「性命」的層次,中間這一個過渡階段,也就是今日主題的核心「情」字。仿彖傳釋例而言之:「情者 易之幹也」。
聖人之情見乎「辭」!
把一般人的「情」完全搞清楚,就是「洞明世事是學問 人情練達皆文章」了;把聖人之「情」完全搞清楚,差不多就是完全理解繫「辭」了。一旦學易玩占者,「情」的頻率和聖人「接軌」了,甭說是斷卦「出神入化」,亦可以為「真人」矣!
學易,到底要不要「玩占」?
這個難處,有點像是「實習醫生」什麼時候,才能進手術房操刀。我們知道,外科的實習醫生,要進手術房「操刀」的機會很少。大部份都是在旁邊幹的盡是些雜役般的瑣碎事務,要一直等到「住院醫師、主治醫師、外科主任」層層關卡的考驗與「認可」,才能進手術房操刀。
說到底,學易要不要玩占?
大概可以這麼說吧:如果掌握正確的「玩」法和態度,當然要玩。聖人之情,我們可以從卦爻「辭」得見,然而吾人此身,要「通」這個「情」,還是要從當下真實的事件中,與當事人互動中,鮮活體會這個「情」才是美事。當然也包括關心天下事的「時事占」。
玩占玩到一個程度,終究會發現聖人誠不我欺:萬物皆有情、…情無所不在、…吉凶以情遷、…,凡易之情………。
卜卦,真~的~好~好~玩~耶!^_^
論情之前,忍不住要提出,卜卦預測的功能與價值在哪裏?
關於這個問題,我們可以援引論語章句「君子喻于義 小人喻于利」來說,「君子喻于義」固然是菩薩畏因的盡心盡性的體現,同時「小人喻于利」也是有價值的;透過事理的分析,君子曉喻于小人,及其喻之,一也;讓小人因為「畏果」而達到所謂「禁民為非」的功效,僅管不是第一勝義,仍然是好的。
我們觀乎《革》卦,如果說,「大人虎變」是自發性的「先知先覺」,「君子豹變」是里仁而處,進而受到影響的「後知後覺」,及其覺知,一也。小人跟著大人,因親因緣,雖然內心的觀念,並沒有如實了知事理,不能「變」化觀念,屬於「不知不覺」乎事理者,…只要達到「表面」上順從大人先知的說法、規定、示現,乃至典章制度的變革興替等等,就「憨憨地」按照大人的言行準據「跟著做」,又怎能說是毫無價值呢?!
因此,因地修持固然是第一勝義;能夠透過有條理的分析,通常也就是透過日可見的「利害關係」分析,這個裏面就包括了「吉凶」的預測。是以善于推理和預測的占斷,寄道德之種子于吉凶,寓性命之歸宿乎禍福,又怎能說是毫無價值呢?!
「作如是念、作如是想、作如是行,可以成如是果、得如是報」。
小人因著君子之喻而「為所應為」或「禁所非為」,其所曉喻之事理,也許只能就一時而行、專一事而為,…這仍然是達到君子「成人之美」「與人為善」的正面效果。
是以,占斷預測,還是有價值的。
不論多麼困難的局面(卦局),透過對於卦爻的正確理解,【化】外在實境的壓力與不利因素進入良知真如之心體,進而以此【裁之】,調理成可以為自身內在可以「受用與致用」的觀念之【變】,寓理帥氣而後更進而洞悉主客體共成實相間的進退出處之「道」,將觀念收束整理堅實所存養之【變】,合時合宜合乎性情地付諸實踐【推而行之】,還是可以致「通」。山窮水複疑無路,易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可久 則賢人之德也。是以,困而知之者,亦可以為大人。
「以卜筮者 尚其占」既是聖人明定的四聖道之大者(附錄:本末大小輕重之辨),如果不能落實「尚」的工夫,對於「占」研究得不精,「不可以為卜筮」。就好像一個醫學院的學生,學藝不精,率爾操刀施治,造成庸醫殺人一般;半調子的卜筮者,同樣會誤人性命。(地位低的誤人少,地位高的誤人多,壟斷易經解釋權的,誤人無數。)
一個成就身的卜筮專業人士,在古代的正式名稱,謂之「巫」。什麼樣的人「可以為卜筮」?什麼樣的人「可以為巫、醫」?這個命題的充分條件,如果是用列舉式的,必有掛一漏萬之虞。因此,不管是《論語.子路篇》或是《小戴禮記》,語法都採用否定之否定,表達了對於專業卜筮一種嚴謹要求的態度。
一個學易者,如果不符合種種些條件,是不能從事卜筮這個行業的。
這些條件不一而足,難以列舉。論語體例,孔子向為因機說法,子路篇所載,乃是針對某個(未可考的)有意從事卜筮的學生「不恆其德」的缺點,告誡以還是去學點別的,去從事別的行業。才有章句末,又加上的一句「不占而已矣」。這句話要按照我的理解,應該還沒那麼決絕,推定原意是強烈地要求其人:「汝!還需要再充實、再精進、再修煉,已矣有成之前,不要占了」。
(易註:漢朝以後與唐宋古文,關於先秦文字的所謂「語助詞」,有許多因為不了解真實的概念,而造成了概念傳遞上出現斷裂的現象,十分普遍。此處小釋二例如下:這個「已」字,是內在的太「乙」發展到一半,還沒有達到純乎其圓滿態,有待再充實之義。如果太「乙」發展圓滿,就在「乙」的字根上加上一個「圓形的圖象」,也就是「巳」字。純乎其陽氣太乙圓滿,以《乾》卦六爻皆陽為代表,是以《乾》為「巳」月卦。再一個,「矣」字的原本概念,從「厶」從「矢」,在「俟」字裏還保留了一大半的原意;「俟命」與「凝命」大義略通,唯時不同。諸君子可以自行揣摩得之。此處不暇贅言。)
咦~?這是那一國的解釋?怎麼以前沒聽人這麼講?
欵~!我自己一人一國!
言歸正傳。
論「情」
在《繫辭傳》第十二章相當於「總結」的結構裏論「情」的章句中,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
1. 「情」之為用,終極地決定了「吉凶、悔吝、利害」的發展方向。
2. 用「情」之善,核心原則為「相得」。未明其利,先明其害,如若不「相得」而近之,則有種種負面效應。(例如:某君會惱我「近之則不遜 遠之則怨」,我對某君則會惱以「把碎玻璃當成鑽石,易道沒救了」。)
3. 「情」雖是主導力量,但是屬於內在的,精神性的。還要刻意而為,是以「情偽」並舉的詞組,見乎上下傳文的最末章。本義皆是指涉著:情須以「偽」,情偽不可相離與或缺。「無實情」之「偽」是假動作或是講空話;有真情之「偽」,適足以「為人」也。此一「為人」施之于己,是謂成己,此一「為人」施之於客體,是謂成物!…此間「偽」字有中性的「造作義、行為義」,不同於白話文的「虛假、不真」。(附錄荀子章句解析,以證偽字在不同時代的意義有所差別)
八卦以象告 爻彖以情言 剛柔雜居 而吉凶可見矣!
變動以利言 吉凶以情遷。是故愛惡相攻而吉凶生;遠近相取而悔吝生 情偽相感而利害生。
凡易之情 近而不相得則凶;或害之 悔且吝。
在末章這裏,「情」的反復申義,揭示了全傳研易之心法,結以「凡易之情…」一句,讓中庸核心思想的「發而皆中節 謂之和」有了「著落」;也就是說,不能「中節」,不能「和」者,則恣意發作的喜怒哀樂之「情」,就有很多不善的狀況了!… 更且,孔子怕我們概念不清楚,特別舉出了三組「情」態高反差的示例:
將叛者 其辭慙 中心疑者其辭枝;
吉人之辭寡 躁人之辭多;
誣善之人其辭游 失其守者其辭屈。
第一組第一句的「近而不相得」,指的是心中有所執持(將)而意欲有所叛(背反)者,其辭(情在其中矣)可徵於「慙」也。此一慙的情態可以變現如「置若罔聞」「不相應」「不搭理」「簡單而斷然的否決」。「慙」字不同白話文的「慚愧義」。第二句乃「近而相得」者,可由「枝」的情態徵驗。
因為「中」(讀如重)其人「心中之疑」者,是一方原有之疑,一旦得到另一方某種(精神上、言語上、概念上的)「貫通」,得到貫通後,若有主幹、體幹或樹「幹」。有如「美在其中」「暢于四支」,乾天之美既中而至,則事情有「幹」,幹而生「枝」,是謂其辭「枝」也!
很難理解嗎?其實,不~難~體~會!
我們可以在平常的互動事件中,觀察自己某些情境下的反應,即可揣摩得之。比如,諸君對於某些易理疑惑難解,一旦有人說到心坎裏,打通了任督二脈,豁然開朗,是不是會有一種悅樂之發的情緒,在此一事理的“樹幹”上再生出許多樹「枝」?雖然真正的樹幹,是對方「中」而得之而有的,此方之「枝」是相應而生的,彷彿是單方之「得」;其實不然,因為對方看見或感應到此方真能「老幹生新枝」,也會同時生出「得天下之英才而教之」的快樂,或是生出「一字師」的快樂。
諸君有沒有這樣的體驗,我不能確定。我只能說自己的經驗。已故的莊克文,與之論易,第一次略有壯于頄之情,有些「衝撞」,除此之外,爾後在屯社的討論,她每次都能夠接著我提出的「新」觀念(易註:其實一點都不新,只是回到十翼而已),作出更好的詮釋,其辭「枝葉茂盛 綠意盎然」,講得比我更好,我心快哉!
講這一段,是要指出這種中心疑者其辭枝,是屬於「近而相得」之情,是互相的關係。我不怕別人偷走我提出的觀念,就怕別人偷不全,偷個一知半解。偷去了而有所「發」,有了新的「枝」葉,是生生之樂也,是知心之樂也。
這樣的快樂,就構成了「情」之「相得」,且應了成語「相得益彰」之義。「中心疑者 其辭之枝」,若是心性好動者,怕不還會有「暢于四支」的手舞足蹈呢!
我們可以藉由「枝」的情態,或發為枝的言「辭」,徵驗是否已然「中」矣!正常情況下,「中」心疑者其人會以吾人之言為「幹」,依附著「幹」而「枝」生新語。開啟真理的大門,必須經歷老幹新枝的對話!此之謂「解蔽」。
第二個對照組,就不用多加舉例了。本人「辭多」,就是典型的「躁人」。躁人之大患,患乎「人之不己知」!以固非「吉人」之故也。
第三個對照組,被誤會得太深,這裏只能淺談。「游」是正面義,是一種活潑自在,言詞「申申如也」的情態。春秋時代,「巫」並沒有負面義,地位還是很高的。「巫」「言」具有極大的權威地位。巫言所降罪,令其生則生,令其死則死。當然,後世缺少具有真實成就的「巫」,多是冒牌巫、假貨巫,巫言假託神旨而「誣」指是非對錯,就很可怕了,被「誣指」的人,當然心生憤怒,嗔業流轉演至後世,「巫」的社會地位自然就下降了。同時「誣」的負面義,也是因此演變出來的。
案:「巫」者,本是通達人天之道,透徹性命之原的「心理諮商師、精神科醫師、通靈者、自覺能覺他的教育家」,佛有十號,其中一名「人天(調御)師」是為了避諱「巫」名而譯,其實原文直譯就是「巫」。
繫傳裏的「誣善之人」則是指謂著,不僅「通徹」人天性命,而且是善於表述「巫」的語言的人。佛法修為高強,並不即然善於弘法,例如長老耆之於馬鳴菩薩。論神通,長老者高於馬鳴,論弘法,馬鳴大善。故知,善於說法,善於弘法,是很重要的。
所以「誣善之人」,是用「情」用「辭」之最難得之人。這樣的人和「失其守者」辭窮理屈,不知所以的人,…相去直如天壤之別也。繫辭傳並沒有視「誣」為「亂栽贓」的意思。請諸君鑑察。「誣善之人」可于可,不可于不可;可以速,則速,可以久則久,「游」也!是三段層次裏,最高段的「近而相得」示例。
總之,三組「高反差」的示例,除了要我們研究「進退出處」的「遠近」問題。另外還有更深的蘊義,需要另外找時間研究透徹再來報告。
綜上所述,這個主題「六爻發揮 旁通情也」,既關係著易道之付諸實踐的可行性,又關係著經由「情」的過渡階,進入「性命」的領域,所以是我很有興趣的題目。至於由「情」如何進入「性命」,是有步驟的。但是要寫清楚,千難萬難。總之,…「性命」是很秘密的,深奧難解。
如果和「情」相比,情的概念在繫辭傳統攝著「辭」、「可以言說的概念」、…,也涵攝本體性的能動者(天地萬物之情);頗像佛學裏講的第六識可以遍一切心所(是以天地萬物皆有情)。「情」這一方面,比較可以察覺和理證;但是性命很難搞,頗像第七識加第八識。
第八識可以《升》卦象之,第八識涵藏的「真如」可以《无妄》卦象之。又可以交叉象之,《升》卦為性「命」的種子,《无妄》卦則為天命之謂「性」,此一「性」不僅是「自天命之」的「剛自外來而為主于內」,而且也本具「天地之心」「此心具有生生之意」。「天地之心是自心」「此心不妄見自性」「此性之養純乎天」「此性可以生一切心(法義)」……,躁人扯不清楚,總之是不好說,就打住吧!
論「精義入神」
論「窮神知化」
論「神以知來 知以藏往」
決定先略過以上三節之論。日後再補。
論「出神入化」
學易玩占者,很多人都想提昇斷卦的功力,最好是能夠達到「出神入化」的境界;但是,我們要如何修煉,才能達到出神入化的境界呢?
首先,我們不妨嚐試著,在今時今日,建立一個「信仰中心」,只要認真地回到十翼,切實地如法修,「出神入化」是可以辦得到的。第一步就是,把易經裏的「情」研究透徹,仿中庸章句來說:「能見己之情,而後能見人之情;能見人之情,而後能見天地萬物之情。」
孔子在彖傳裏數言:「…天地萬物之情 可見矣!」就語意上以及邏輯上推,孔子除了須有自知之明「能見己之情」外,還必須有「能見人之情」的「他心通」。試想,…如果孔子沒有「他心通」的體證「能見人之情」,我們就可以懷疑彖傳所言「… 而天地萬物之情可見矣!」只是徒托空言而已,也可以懷疑孔子的人格「假、大、空」,或是懷疑《彖傳》不是孔子的思想。
(易註:這個「見」字,一般以眼目之見為主,六根之中,以眼根攝受施放的「太乙出入」最親切,也因為以「太乙出入」乎眼根為最無滯而新鮮,故後世乃以眼根之見為見,見的概念也成為眼根專屬者。第六意識雜染而習重,雖然駕馭太乙出入的力量強大,但是反而不如眼識之清純自在。在這樣的理解之一,吾人須知:「情」之為物從心從青,非肉眼可見,其理自然,固有待清純之「心眼」乃能「見」之。此一心眼之奧秘,即在《咸》九四也!)
孔子有沒有「他心通」呢?應曰:有諸!這個資料白字黑字寫在《繫辭傳》裏,也就是說,如果我們能夠重新正確地理解孔子在繫辭傳所申述《咸卦.九四》的文字中,所欲傳達的內容,其實就是一種「他心通」。若然其實,那麼在十翼的輔導下,斷卦斷到「出神入化」的境界,又有何難?
(易註:修煉「他心通」會讓許多乍然聞之者,畏難而不前;所以起步的階段,我們可以從日常生活中,真實而平凡的人際關係中,作一些基礎的訓練。這個基礎訓練要點,放在文末。)
諸位學易者,如果基於某些因素,對「他心通」三個字感冒的話,我們就用「能見人之情」代替。如果「能見人之情」也不接受的話,則可以把彖傳的「天地萬物之情可見矣」當成空話。我們在這裏,必須指出,儒家解易並不了解「聖人之情」;普遍地將「情」的真實概念扭曲而誤了後之學易者的「性命」之由。趁著這次討論「六爻發揮 旁通情也」的機會,希望能夠多介紹一點關於「情」的概念,我們研易,少不得要玩味十翼相關的章句,茲重申條例如下。
彖傳裏面四見「情」:
「觀其所感 而天地萬物之情可見矣!」
「觀其所恆 而天地萬物之情可見矣!」
「正大而天地之情可見矣!」
「觀其所聚 而天地萬物之情可見矣。」
文言傳章句則有:
乾元者 始而亨者也。利貞者 性情也。
乾始能以美利 利天下 不言所利。大矣哉!
大哉乾乎?
剛健中正 純粹精也。
六爻發揮 旁通情也。
時乘六龍 以御天也。
雲行雨施 天下平也。
按照一般讀經研易的習慣,我們研究「情」,第一個會讀到的,要研究的,該當《咸》卦為先,最後一個要回到《文言傳》,也就是這次的主題所在。這會是個有趣的次序。個人以為:「情」的概念揭示,亦可作為上下經之主要分野依據。
或謂:上經其可謂無情乎?固然不可。則是,或可據傳統之分際而接著說:
上經重天道,以天地之心為真情,下經重人道,以「青出於藍」的類似過程,加以提煉與昇華,以提煉過而純粹精一的情為真心。天下之動貞夫一者,情之為用,不可不專,不可不精,不可不一。這些,都是須要「青」而後純正也!
《咸》卦本具「心」象,其為至微者乃至「虛」也;但不等同乎「空、無」。以虛受人之「虛」,我曾以占治易得卦《无妄》,光是卦形,就像透了「虛」字本身,是以「虛」的概念,可以準用《无妄》的概念視之,而《无妄》又是《復》的「異時之同一主體」,也就是說,《无妄》的卦主,為主於內的震體,本來就是得《復》之主體,而吾人觀《復》亦須知其具「天地之心」,如此周折引介,不外是要提醒學易者,虛心不是「無心、空心」。「虛心」之心,還是有著真實不空的,萬物之大本的「天地之心」。
是以不可據「無心之感」而誤以為以虛受人是「無心」。
虛心之心,當是「在諸法實相面前」「在真理面前」,全然地涵容領受之心。
此心,不自作意,不自造業。是謂无妄。
以无妄之「虛」而「以虛受人」者,純乎其天然感應也,此一天然感應,乃諸種神通之所由也!
是以彖曰:「咸 感也」,吾人在此須理解以:咸「還是有心」的,此心唯心眼可見,為肉眼所不可見,是以《咸》卦之命名,雖不以「感」字命名,畢竟立其「心」義於九四爻辭之「憧憧」,憧憧二字不可從舊註,此處無暇申述。
心與情,還是有著層次不同的意義。有所分別者:「情」還多了一份進取義、昇華義。吾人試觀《咸》卦之象,九三爻與九四、九五,三個爻組成的互體,一方面可以說是「乾行坤中之象」,也可以稱為「心」象之體。《乾》卦之結成,以「利貞」,而「利貞者 性情也」。《咸》卦互體之有乾象而論情,與乾卦本卦之論情,是清清楚楚的密切相關,也是饒富興味的「掛勾」;《乾》卦沒事,跑出個萬國「咸」「寧」,至少字面上,又和《咸》卦掛勾了,又和「心」寧掛勾了;故知,以「乾行坤中之象」論《咸》,算是舊儒不完全智障的有力證據。
觀乎《咸》卦,我想要說的是,「情」是經過提煉的「心」!這個要請大家共同細心體會,請大家試著觀想:
《咸》上卦兌體「自在自為」地,以美好之「存在與示現」;而外卦艮體出于自然,意有所指地,為了追求此一美好的對象,從而篤實以身、行止以時、專乎一意、始終以貞,從而進「取」之,也就是在「亨利貞」三環節證成下的「取女吉」。下卦卦主九三「指向」外卦卦主上六,整個「心場域」將呈現「心體進取」向上提昇的狀態。是為生命(萬物陰陽相須者)向上提昇之原動力也。
降 key以觀乎《咸》卦,上卦兌體吾人可擬以「為悅己者容」的美少女,出門前打扮一下,不僅僅是一種社會禮儀,「美美的」展現自己,也可以促進一時有緣的艮體(男性)產生「You make me want to be good.」充實與上進的內驅力。(易註:「取、有」二字,皆從「月」從「手」,唯「有」字具有可以上手或已然在手之義,「取」之肉手兩字根則平行相比,可以理解成蘊義著「值得追求」但是「尚未得手」之義。經文所言「取女 吉」者,措一「取」字,即本於內卦卦象「艮為手」之類比通義。同樣地,咸其「拇」者,「拇」字從手從母,此一從手字根,亦本乎艮體;從「母」,則本乎外卦兌體。問題來了…或謂可疑…,兌為少女,云何作「母」?愚謂之以:豬君有所不知,聖人爻辭取象之本,以動爻為核心作全方位考察;初六之動,與九四相應而起,艮體乃指向兌體,此一指向之情態,吾人可以類化兌體為恩「澤」,亦可以類化為「奶水充份」之「母」親。何以故?以初六之「力」至弱,艮體雖為手,此際則宜比之「嬰兒之手」,其所取「女」者,乃相對設言而擬為至大至強至上之「母」。是故,「拇」字原始圖象,即示以「嬰兒以其手,探尋母親奶水」之「情」也。
此「情」不假意根之尋思者也,「感」而應之者也。
舊註以為:「拇者 足大趾也」,儒家因循成見,瞽然而瞶者,夥矣哉!)
是要經過怎樣的修煉,才能達到「他心通」的體證?才能達到「未之或知」?這不是一篇文章或一場演講就可以讓大家相信確有其事。總之,孔子寫下這一段「他心通」的證悟筆記,而儒家解易時,將「過此以往, 未之或知也」錯解了。始終不了解「未之或知」就是指涉著「他心通」的精神現象──
心念尚未有所起動與指向(未之),即已感知他人心意與事物本質(或知也)
過此的「過」字,有「運轉義、運行義、自轉義」(以下略)。我們在此指出一點來看,「往者 屈也」四個字。儒家以及後世習易者,始終不習慣:最貼近「往」的真實概念,就是「屈」。所以才會把「往」字理解成「之」或白話文的「前往」。
因為不習慣「往者 屈也」,解易之際,睜著眼睛,卻看不到「屈」的詮釋,硬生生解釋「往」成了「前往」,白癡也知道「屈」沒有「之」的意思,「屈」也沒有「前往」的意思。(易註:儒家解易的誤解,是很嚴重的,例如熊十力批評:「易學絕於經師之手」;再如章太炎等重量級的國學大師,對於舊儒治易,有「皆瞶瞶然」的評議。然而,熊章之輩,望重士林,又何曾自外乎瞶然之病哉?)
「往者 屈也」要說到每個人都懂,是很費手腳的。簡單地以經解經,以傳解傳,「精義入神」即是屈義之大者。
「往者 屈也」這四個字沒搞清楚,就很難知道「藏往」是如何個藏法?又是藏個什麼東西?「藏往」沒搞清楚,就不可能搞清楚「神以知來」。不知來物,又何以預測事物的變化之道與發展軌跡?如何斷卦?
按照《繫辭傳》的明示:
易曰:「憧憧往來 朋從爾思。」
子曰:
「天下何思何慮?
天下同歸而殊途 一致而百慮 天下何思何慮?
日往則月來 月往則日來 日月相推而明生焉。
寒往則暑來 暑往則寒來 寒暑相推而歲成焉。
往者屈也 來者信也 屈信相感而利生焉。
尺蠖之屈 以求信也。
龍蛇之蟄 以存身也。
精義入神 以致用也。
利用安身 以崇德也。
過此以往 未之或知也。
窮神知化 德之盛也。」
我們特別挑出「精義入神」,做為所藏之「往」的主要內容。順著字面上的「出神入化」,我們可以說,在還沒有「出」神之前,要能先修煉一個「未出」的「屈」,「屈」內含著「出」的潛質與潛能,在這裏「尸」的字根,我們可以賦與「燕居而涵養」的意思。所以,我們可以將「往者 屈也」視為一種修煉的工夫;是的,「往」是一種修煉的工夫,「往」字在小篆裏,右上的字根畫著「匯聚三陽」的圖象,與楷書省筆的一點「、」相比較,小篆在文字上的概念上更豐富,我們可以據圖象,進一步理解成:「涵養乾天理氣」。不管是「精義入神」,還是「出神入化」;這和我們要討論的主題「六爻發揮 旁通情也」有什麼關係呢?關於這一點,我僅可能濃縮成一個簡短的命題:
情者 精義入神 而為其作事之「始」,性者 情偽之盡 而有所「成」。
這一次研討的主題是「六爻發揮 旁通情也」,「旁」字不是白話文的「旁邊」義,而是一個「絕對場域」的概念。在一個「絕對場域」的概念下,不但不是指涉著任何一個「有限性的方所」,反而是指涉著「此一方所,範疇涵蓋萬物或萬有」。我們可以從「氣勢磅礡」「滂沱大雨」的磅與滂,多少可以領略字根用到的「旁」,此一「方所」乃是一種「範圍具有不可限定性的大」的意思;是以文字學《玉篇》訓為「旁 非一方也」,此訓猶未「到點」,所以我給他賦與一個現代感的定義:「絕對場域」。
這個「方」字的意思,有待日後再討論,這個字的真實義,不論是「卦之德 方以知」,還是「初率其辭 而揆其方」,乃至「直 方 大」,都關係著如何正確理解大易的終極「方法」,需要花很長的時間;「旁」字呢,現在就先放到「旁」邊,帶到一筆就好。今天還是單論一個「情」字。
精義入神的義,一般來說,容易與概念性的「言」或是白話語詞中的「意義、義理」相聯結;但是我們如果準用《需》卦提到的「其義不困窮也」一句來看,這個「義」,不僅是「義理」的,同時也包括了「非關思想義理」的「宴樂」;故知,不僅是精神性的,也包括了日常正當的飲食。飲食也好,存身也好,「活著」才有各種希望與可能,但這是一種比較粗糙的、物質層面的「義」。
於是我們還是可以順著原文,將「精義」,視為傾向精神層面的,義理的「義」。換句話說,「精義」仍然是比較偏重在第六意識範疇中的。在我們凡夫之「情」與聖人之「情」同頻而接軌之前,還是得先將聖人繫「辭」的精義,研究個透徹。
研究聖人繫「辭」的精義,要初率其「辭」,而揆其「方」。今小釋一下什麼叫做揆其「方」,什麼叫做「卦之德 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