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段以來,雖說各國施打疫苗的人數越來越多,可是世界範圍的新冠疫情依然非常嚴峻,世衛總幹事譚德塞六月十四日表示,全球疫苗接種速度追不上病毒傳播速度,變種病毒加劇疫情傳播,意味疫情風險增加。全球範圍病疫肆虐的程度,遠遠超過了2003年的「非典」(SARS),何時才能恢復正常生活,怕是遙遙無期,每個人必須做好長期抗疫的思想準備、心理準備,「後疫情時代」的生活模式漸漸磨合,慢慢形成,影響既深且遠且廣,絲毫不容樂觀。
當年香港遭受「非典」的重創,滿街蕭條,地鐵冷清,人心惶惶,一副末世模樣,回歸才六年的「東方之珠」面臨著空前的考驗,世界聚焦港九的一舉一動,危機時刻,總理溫家寶親自出馬,安撫民心,送來CEPA,開放居民赴港自由行,極大地穩定了香港的局勢,當時溫家寶總理深情地吟誦晚清著名外交家、詩人黃遵憲(1848-1905)的〈贈梁任父(梁啓超)同年〉一詩:「寸寸河山寸寸金,侉離分裂力誰任?杜鵑再拜憂天泪,精衛無窮填海心。」呼籲大家:「讓我們同胞們以杜鵑啼血之情,熱愛我們香港,熱愛祖國吧!以精衛填海之心去建設香港,去建設祖國吧!」講者哽咽,聽者含涙,詩歌魅力,動人心魄,連帶丘逢甲、梁啓超等晚清詩詞,風靡一時。
丘逢甲(1864-1912)在光緒十五年(1889年)上京參加科考,高中己丑科三甲第九十六名進士,受到光緒皇帝的召見後,被授予工部虞衡司(類似於機關事務管理局)主事的官職。在北京期間,丘逢甲和黃遵憲相互認識了,兩人一見如故,很快成了忘年交。黃遵憲年長十六歲,已經是著名的外交家,到過世界主要的大國,具有全球的視野和開放包容的胸襟,又是著名的詩人,他曾在一詩中說到「我是東西南北人,平生自號風波民。百年過半洲渡四,留得家園五十春。」所以丘逢甲對這位梅州老鄉的前輩甚是敬仰,稱贊黃遵憲是「詩界之哥倫布、俾斯麥」;而黃遵憲也對這位後起之秀非常賞識,愛護有加,還特別向梁啓超推薦丘逢甲:「此君詩真天下健者」。兩人意趣相投,共憂時局,切磋詩文,賦詩唱和。黃遵憲提倡詩界革命,主張「我手寫我口」;丘逢甲則是積極響應,緊密配合,成爲黃遵憲周邊最活躍的詩人。他們兩人既是倡導者,也是實踐者,被譽爲「詩壇都頭領」。1905年3月黃遵憲病逝時,丘逢甲親往吊唁,並撰輓聯:「論文章經濟,均足千秋,從今憑吊孤城,落日登樓,詎竟騎箕哀鐵漢;合公義私情,來伸一慟,剩我眷懷祖國,臨風灑涙,更同鈎黨哭林宗。」將黃遵憲比作東漢高人名士郭泰,可謂情文交至矣!
丘逢甲清同治三年(1864)出生在臺灣的苗栗銅鑼鄉,其父丘龍章平素喜歡《周易》,將長子命名爲丘先甲。次子出生的同治三年恰逢是甲子年,所以就命名爲丘逢甲,表字仙根。丘逢甲自小聰慧,勤奮好學,被遠近鄉民譽爲小神童。1877年歲次丁丑,其父帶十四虛歲的他到台南府衙參加院試,福建巡撫兼學台丁日昌案臨科場,問了丘逢甲的名字及其由來,覺得「逢甲」這個名字起得很有意思,便出了:「甲年逢甲子」,要丘逢甲對出下聯,丘逢甲初生牛犢不畏虎,福至心靈,應聲對出下聯:「丁歲遇丁公。」真是妙趣天成,丁日昌聽罷大喜,見他文思如此敏捷,當即以〈全台利弊論〉爲題,要丘逢甲應試,進一步測試他的才志。丘逢甲提筆「疾書二千言,文不加點」,丁日昌連連頷首稱讚:「奇童,奇童!」丁日昌當即對衆人宣布,丘逢甲爲這一科院試第一名,成爲臺灣有史以來年齡最小的一名秀才,並贈送「東寧才子」印石一方,以資鼓勵,丘逢甲一時名震寶島。
明年就是丘逢甲逝世110周年,據說在臺灣的丘逢甲後裔還不少,當今臺灣全面受到去中國化的日益侵蝕,年輕人對丘逢甲的印象越來越模糊,只有逢甲大學、逢甲夜市的名稱才會勾起人們的好奇。六十年前的臺灣,丘逢甲的大名可是如雷貫耳,家喻戶曉;臺北公園(陳水扁手上改成不倫不類的228紀念公園)裏的倉海亭就是專門紀念丘逢甲,當時請了于右任先生撰寫楹聯「耿耿孤忠,爲民族復興鬥士;錚錚大筆,亦詩壇崛起人豪。」于右任此聯,精確切中丘逢甲的兩重身份,既是抗日的義軍領袖,同時也是近代詩壇的著名詩人,有《柏莊詩草》、《嶺雲海日樓詩鈔》等傳世。
據說丘逢甲一生作詩過萬首,但現在學界能搜集到只有兩千多首,大部分遺失掉了。有道是「詩言志」,丘逢甲的寫詩作詩是有其鮮明的原則立場,他一生以蒼生爲己念,以天下爲己任,學習杜甫、陸游的「詩史」精神和愛國情操,將國事、天下事裝入詩中。清朝甲午戰敗,投降割台賠款,丘逢甲內渡閩粵,離台時寫下著名詩句:「宰相有權能割地,孤臣無力可回天;扁舟去做鴟夷子,回首河山意黯然。」不久後又寫下:「春愁難遣強看山,往事驚心淚欲潸。四百萬人同一哭,去年今日割臺灣。」詩追杜甫,斑斑可考。
丘逢甲內渡大陸後,並沒有像他詩中所說「扁舟去做鴟夷子」,效仿范蠡做逍遙陶朱公,而是更關心時局國事,經世致用的思想更加濃烈。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的嶺南兩廣,太平天國運動雖然剿滅,但反封建反帝國的餘音不絕,愈發燎原之勢;《公羊春秋》學說盛行,社會上瀰漫一派變革圖强的氣息,改朝換代的徵兆屢見不鮮。丘逢甲對社會上百姓間的各種思潮非常關注和重視,他在給浙江朋友湯壽潜(辛亥革命後首任浙江都督,馬一浮的岳父)字蟄仙的詩中寫到:

蒼凉喜見日方東,未死安能萬事空。
災異頻聞成亂象,雲霄何處託冥鴻。
百年觀祭知夷禮,四海論詩入變風。
碩果尚留吾輩在,莫教陽九數終窮。
丘逢甲在風雨飄搖的蒼凉歲月裏,堅信中華古國老幹新枝,舊邦新命,如日方東,只要民族脊梁骨還在,天就不會塌下來,國家就像〈剝〉卦的上九爻,碩果不食,民之所載,陽九不窮,生生不息,必將迎來崛起復興的〈復〉卦初九,復見天地之心,乾坤再造。丘逢甲頭腦清醒,睿見洞明,呼籲人們要「四海論詩入變風」,四海變,中國也要變,形勢變,制度也要跟著變,窮變通久,才是中華民族永遠的立足之道,對周遭的新生事物要格外留心留意,「災異頻聞成亂象」,這就是《公羊學》很重視「災異」現象的自然流露。
《周易》當中有九個卦講到了「災」,尤其是第二十五卦的天雷〈无妄〉卦,所講的「无妄之災」更是國人常常掛在嘴邊的「警示銘」。「災」的造字上面是水,下面是火,說明在古代生産力不高的時候,水與火是造成災害的主要元素,就是平常所說的「天災」。但「天災」的形成並不是孤立的,誘因常常是看不見的「人禍」,天人感應,於是由貪婪自私的「人禍」,就能慢慢釀出天下人都看得見的「天災」,這完全無法用科學實例來一一驗證,但中國人自古以來就相信「舉頭三尺有神明」,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由小到大,從微至漸,量變到一定程度就會引起質變,這倒是人人信服的科學規律。講「用愛發電」的政府,到頭來五天停兩次,也就沒有什麽大驚小怪的;世界唯一超强帝國向一個國家捐贈「八十瓶新冠疫苗」,還要向全世界莊嚴宣告「每一瓶疫苗都相當重要」,這種政府的形象被世人淪爲笑柄,也是自然而然的結果。「災異頻聞成亂象」雖是一句一百多年前的舊詩,可怎麽看都像是描述當下的境况,大家自求多福,多多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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